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音乐先声”(ID:nakedmusic),作者 嘉鹿
1月12日晚,随着中国大鼓的一声响,GAI在《歌手》的舞台上霸气登场,一首仙风道骨又不失江湖莽气的《沧海一声笑》收获一片好评。带着“勒是雾都”的豪情与对音乐的赤诚,GAI从地下走向大众视野并收获尊重。
而另一边,作为《中国有嘻哈》双冠军之一的PG One,开年大戏烧出一地鸡毛,如今草草收场,甚至已经殃及红花会团体。嘻哈元年年末,这个风波似乎给了势头正猛的嘻哈当头一棒。
为整个事件画个重点:党媒批评PG One歌词涉黄涉毒–PG One微博道歉–作品全网下架-孙八一《辉煌中国》上微博热搜-其他头部嘻哈音乐人歌曲净化整改–PG One缺席《中国有嘻哈》巡演-代言品牌删除微博-登上英国《每日邮报》-央视网发文《音乐分级势在必行》-红花会音乐作品全网下架。
红花会
很明显,这俨然已不仅仅是PG One一个人的风暴,更是给揠苗助长的内地嘻哈生态带来了巨大动荡和诸多不确定因素。而无论是创作者、平台还是听众,在这场风暴中,皆无一幸免。
嘻哈狂欢后的“水土不服”
当PG One被推向风口浪尖时,媒体与大众纷纷用“社会责任”、“价值观”等词拷问嘻哈音乐,这也使内地嘻哈音乐在多年的自由生长后第一次面对如此大规模的质疑。这种质疑主要源自于两个方面:社会对挑战文化秩序的新事物的排他性和嘻哈音乐拥有的倍受争议的刻板印象。
当然,社会对新事物的排他性非嘻哈专属。
回溯内地流行音乐发展,21世纪初,当网络歌手携神曲大量涌现并称霸彩铃榜单时,大众也对网络歌手贴上了“低俗”的标签;2005年,《超级女声》的火爆开启了国内的选秀偶像时代,大众再次对选秀偶像贴上“低人一等”的标签,而作为冠军的李宇春也备受争议。
这些新兴的人与事物,都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原有的审美价值体系,“流行”也不断地被事件的参与者、旁观者重新定义。简单概括,参与者负责将流行效应全盘放大,不论正负;旁观者负责贴标签,不论对错。
有意思的是,经过与大众的磨合后,这些流行文化的刻板印象逐渐被去除,融入到大众的日常生活和话语体系中。于是,网络歌手不再“低俗”,高晓松曾调侃,现在人人都是网络歌手,连朴树都是;选秀节目长盛不衰,选秀歌手也不再低人一等。因此,要想让大众用平常心去看待嘻哈,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在PG One事件之后,这段努力的时间或许将会变得更长。而此事件对嘻哈音乐最致命的伤害,就是加深了大众对嘻哈音乐“黄暴”的刻板印象。
首先,当PG One被官媒点名批评歌词侮辱女性、现场演出侮辱逝者、道德败坏以及价值观与主流产生冲突时,他将上述的锅甩给了“黑人音乐”。《每日邮报》在报道中引述了微博用户的观点,“为何女性一定与黑人音乐有所干系?严格来说,这是种族歧视的行为。”
英国《每日邮报》原文。新闻原标题:Chinese rapper accused of sexism blames \'black music\'
其次,PG One在道歉微博中曾提道:嘻哈精神的内核是“爱与和平”。这句话既难以服众,也与他一贯展现的“Real”形象背道而驰,仿佛在《中国有嘻哈》中怼天怼地的人不是他本人。而在同一天,孙八一的《辉煌中国》上微博热搜,并引发大量讨论。
从《中国有嘻哈》使嘻哈音乐爆红到PG One、红花会被全面封杀,内地嘻哈展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前后反差强烈,却也越发模糊不清。
在短暂的狂欢后,嘻哈音乐注定要在传统文化的碰撞中找到新的音乐定位与形象,以打破当前“水土不服”的困境。而大众看待嘻哈的有色眼镜,则需要更长的时间漂白。
嘻哈音乐的创作边界与自我审查
在PG One《圣诞夜》引发的“脏歌”事件持续发酵后,央视网一篇《音乐分级势在必行》的文章再度引起业内热议。为此,音乐先声采访了嘻哈音乐人夏之禹,了解了一线从业者对于音乐分级与脏标的看法。
夏之禹认为,脏标的意义,在于让不同年龄段的人都有对音乐的选择权。“也许成年人想听的音乐,涉及的某些部分并不适青少年听。此时,脏标的存在,可以保障成年人选择的权利。”
这个做法在国外比较常见,海外唱片公司在发行脏标作品时,会同时发布原版与纯净版。例如,美国歌手Cee-lo Green在2010发行《F**k You》单曲时,还推出了一首旋律完全相同,仅歌词中的“f**k”改为了“forget”的《Forget You》。
美区Itunes截图,中国区《F**k You》已下架
由于脏标的存在,成年人可以选择自己想听的音乐,纯净版亦能广泛传播,这也让脏标广受好评。
但或许对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来说,脏标与其说是“约束”,更像是一个诱惑。青少年会更青睐带脏标的音乐,从而获得“比同龄人更酷”的成就感。换句话说,青少年如果想听“儿童不宜”的音乐,脏标并不能完全拦得住。
可以看到,脏标的存在也是有利有弊。不过音乐先声认为,音乐分级最大的意义,是让创作者留有更大表达的空间。以国内电影现状为例,由于缺少分级制度,上映的作品皆要老少咸宜,对暴力、性暗示的内容均有严格的要求,在镜头和台词上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因此,国内电影创作者只能在极其有限的空间之内去完成创作与表达。
音乐也是如此。在分级制度缺失的情况下,音乐创作者们只能创作“老少咸宜”的歌曲,尤其在PG One事件之后,歌词内容的“正确性”与“底线”也备受关注。关于嘻哈音乐的创作边界和自我审查问题,将是每个嘻哈音乐从业者必须考虑的问题。
采访时,夏之禹就向音乐先声透露,年后本来有匪帮说唱mixtape的发布计划,但在PG One事件之后,即使作品中的词并未太露骨,也只能先在港台地区发布。
虽然分级制度一直被内地艺术创作者与广大群众呼唤,但具体如何评级、实施、监管,仍有待规范。不过我们也认为,嘻哈音乐乃至艺术创作的持续发展,绝非是分级制度就能解决的,创作者、消费者、监管者都需要时间去成长。
嘻哈元年后,是否依旧能火力全开?
经过一场舆论大动荡之后,舆论的影响早已从小圈子的亚文化争议迅速扩大到整个社会舆论层面,封杀范围也由PG One个人波及红花会团体。
显而易见,嘻哈音乐正遭受着来自社会舆论、文化监管等各方面的压力,不少人也都表示出对嘻哈音乐即将盛极而衰的担忧。而这些压力,也让嘻哈圈必须在走向市场的过程中做出必要的妥协。
比如,在1月13日的腾讯烎潮音发布夜上,虽然红花会、Higherbrothers、周震南、马伯骞、KOHH等嘻哈歌手的表演并未受到太多限制,但歌词的自我审查已经开始。比如,Higherbrothers的《Made in China》表演中,虽然唱的仍是“Bitch”,但歌词字幕已贴心地将其净化成为“Girls”。
这其实也是嘻哈音乐从地下进入主流视野后的真实写照:你可以继续反叛,但不能越界。
可以预见的是,在中国特殊的文化环境、监管机制下,既然市场依然拥抱嘻哈,嘻哈也需要走向更大市场,那么,如何在与传统秩序的天然对抗中找到新的生存空间,就成为接下来嘻哈音乐要面对的核心问题。
其次,“主流”与“地下”的界限将继续被打破。长期以来,地下的标签似乎带着“必须叛逆”“必须反抗”的刻板印象,而事实上,随着产业自身的发展,再去给嘻哈音乐人贴标签,已经有些过时。2017年11月,GAI、BIG DOG王可、啊鑫、辉子、王大痣、辛巴、赵涛等一大批来自“地上”和“地下”的嘻哈音乐人,共同签约了音乐制作人刘洲的Door&Key厂牌,探索中国嘻哈的生存之道。
明堂唱片厂牌创始人李天杲在接受音乐先声采访时也表示,“一直不太喜欢去贴‘地上’、‘地下’这个标签,也不认为地下有什么所谓的创作规则。嘻哈作为一种载体,表达自己最重要。”
再者,中国嘻哈本土化的方向将越来越清晰。嘻哈音乐早已不是某一种族、某一国家的专属文化,而是已成为一种全球资源。在传播的过程之中,不同民族背景的人们接受了嘻哈音乐的基本形式,再融合本地的认知、情感等对嘻哈进行重塑。
例如,GAI的《空城计》、《天干物燥》、《沧海一声笑》等作品,就以江湖嘻哈的成功探索为嘻哈本土化提供了思路。融入民族乐器的编曲方式、强化歌词构造的传统文化意境、Flow中透露出的大义与侠气、演出时穿着的传统服饰……这些民族元素,使得中国真正拥有了自身文化语境下的嘻哈音乐,而不是对舶来品简单粗暴的翻译照搬。
从《中国有嘻哈》的瞬间爆红到PG One事件的集体狂欢,既让我们看到小众文化的巨大能量,也深感音乐市场的不成熟。但对于接下来嘻哈音乐的走向,音乐先声还是愿意保持一定的乐观。在不触及官方“红线”的前提下,嘻哈音乐的市场化和本土化过程仍将伴随整个音乐产业的复兴同步进行,继续野蛮生长。
结语
当前,太多人急于给嘻哈下定义。“嘻哈是自由和反叛”、“嘻哈是爱与和平”、“嘻哈是抵抗的”、“嘻哈应该永远在地下”……这些看似崇高和美好的定义,无疑让嘻哈再贴一层注定被误解的标签。
所以,与其急切地去得到一个关于“什么是嘻哈”的答案,不如用嘻哈精神去看待这一问题。从爵士与放克的采样开始,到发展成当前五花八门的新姿态,人们在嘻哈音乐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诚如纪录片《Art of Rap》所说:嘻哈没有创造什么,但嘻哈重新定义了一切。
同理,今天的嘻哈音乐,也在不断的发展中被重新定义着。
从《中国有嘻哈》的意外成功开始,外界的追捧和质疑始终伴随着这个细分市场的成长。嘻哈市场的走俏与虚火、嘻哈音乐人的身价暴涨与浮躁迷失,嘻哈粉丝的快速壮大与跟风消费,他们成功引爆了积蓄已久的嘻哈热潮,也共同制造了极致繁荣的幻象。
但嘻哈音乐的未来,依旧值得期待。
本文标题:红花会作品遭全网下架,中国嘻哈是否还能继续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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