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难从音乐上,去把AR归到某一个明确类型的rapper里,在他的歌里有大量的技巧、押韵以及无时无刻的攻击性。
你很容易将他的歌归类为Battle Rap,亦或者说他是一个Rap Killer。但和真正的Rap Killer相比,他的歌词有针砭时弊、有逻辑、有思考,这么简单区分的话似乎又不那么贴切。
和大家一样,有关AR,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是在2015年的《中国好歌曲》上。
在那个节目里,AR总共唱了两首歌,一首是海选阶段的《刷刷刷刷》,这是一首很符合普通中国人审美的嘻哈歌曲。
歌词很有趣,主要是用戏谑和调侃的语调,抒发了一下对于大家聚会时只顾刷手机的不满。旋律和伴奏也简单轻快,以达到这首歌魔性洗脑的目的。
《刷刷刷刷》这首开胃小菜之后,AR就立马来了一首真正的硬货《I Don’t Care》,也正是这首歌 ,让他成功获得了这个节目的季军。
回到四年之前,没有成名的AR受到的质疑远远要比肯定来的多。集中在rap吧的讨论里,很多人都在质疑这首歌错拍、没有flow。
事实上,《I Don’t Care》整首歌都是踩反拍的,这首歌的Flow也是很精妙,快嘴融合减速的拖长音,节奏的变化十分精妙。
问题就出在这首歌的前半部分是没有鼓点的,只有钢琴伴奏。普通听众很难听出键盘中的节奏,毕竟是很少有人会拿手打拍子听歌的。
时隔4年,重新听这首歌,你能够发现,当时AR在歌里做得很多东西,恰恰就是他如今在说唱圈最难能可贵的闪光点。
活死人知名网络互动选手Buzzy曾经对AR的《Brand New Hits》评价是“炫技,连押跳押多押快嘴卡断拍worldplay超清晰普通话”。
这也是许多人对于AR的另一个印象:wordplay king + 押韵狂魔。
今天我想说的是,除了这一个个的标签,AR在歌词方面,到底和其他的押韵狂魔们有什么不一样。
说唱一定要有押韵,这可以说是常识。而歌词中的韵脚怎么排列,则并不完全源自Hip-Hop。
如果用中文的押韵格式,套用rap的唱法,就很容易变成喊麦,比如这个:
刀怒斩雪翼雕
山豪迈冲云霄
火翻腾再燃烧
海掀起万丈涛
不仅句末单押,还兼具中国传统的藏头诗格式。可这能叫做说唱吗?显然是不行的。
因为在传统的英文诗歌中,本来就已经有非常灵活的押韵方式,像是说唱里常用的AABB或者ABAB这样的句末组合押韵,或者句内押韵、跳押,并非街头艺术家们独创。追根溯源,他们往往来自更古老的十四行诗。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For 't is a question left us yet to prove,
Whether love lead fortune, or else fortune love.
The great man down, you mark his favourite flies;
The poor advanced makes friends of enemies.
上面是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一段独白,用的就是ABAB形式的组合押韵。
和我们的古诗一样,英文诗歌也有一套固定的格律。搭配上重度和轻读的音节,念的快一些,很容易产生rap的感觉。
英文的街头艺术家,通过自身的语言优势掌握了这些押韵的技巧。紧接着中文说唱的先驱们,用通过对英文说唱的不断地钻研,终于搞清楚了这一套又一套的押韵格式。
那么有了这些格式,我们就能做出英文说唱的感觉吗?答案是可以,但还能更好。因为歌词写作除了押韵之外,还有修辞手法。
而AR所做的,则是把英文中的双关语(pun)、隐喻(Metaphor)大量的运用在了他的歌词里。于是便形成了那些脍炙人口的Punchline。
我们先说双关语,英文里双关语是一种很常见的用法,中文也并非没有双关语,反而因为语义太多,容易造成逻辑不顺,所以很少有人写出“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绝句。
爱用谐音梗的王建国
在脱口秀里,双关语有一个更接地气的名字:谐音梗。这种梗写起来不难,却很难达到幽默的效果,比如说:“我们开机吧。” “开什么?”
如果没有前因后果做铺垫,这样的笑话就像在给人挠痒痒,很难真正的让人笑出声来。
同样的,在文字更简洁的说唱里,如果你不能让人一下get到这句歌词的意思,那么双关语的运用就会无比尴尬。
在这样的环境下,AR仍然写出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歌词,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那句:“说多了也无益,烦人的faker。”把吴亦凡的名字和faker联合起来,简洁明了。
在《Punchline No.1》里,也有一句“歌词里每句,揭露着圈里,权利的游戏。”也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这首歌通过前两段都在描述说唱圈目前的不良现状,《权利的游戏》这部美剧,则同样也在讲述勾心斗角的故事。从字面到引申,都一目了然。
可就算是AR,同样也写出过比较糟心的双关语。在那首《Real Rap **** Pt.2》里,就有一句“往Hater耳朵打去,我的拳致聋。”
在这首歌里,其实之前两句已经铺垫了太阳和T.O.P,我能明白这是在玩BigBang的梗。可由于权志龙这个名字太过熟悉,以至于如果不看歌词,很难第一时间反应出这句唱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同样是这首歌里,有一句歌词则是特别巧妙的隐喻,“我的flow是宋仲基,我的词是宋慧乔。”
宋仲基和宋慧乔当时还没有离婚,自然是郎才女貌。这也和歌曲前面一直在玩的韩国明星梗前后呼应。
说白了,隐喻就是不在文字里说“像”、“比如”这类的词,体现在Hip-Hop里,就是“我是个Killer,让你丫废了。”这种歌词。
而高级的隐喻,往往带有梗,比如“我是灰太狼,你丫是喜羊羊”。嗯,明显有梗多了(狗头)。
早年间坎爷在Wutangclan的成员Ghostface的《Back Like That Remix》写过这么一句:
We hit the spot to chill where the food get grilledShe order the Kobe beef like Shaquille O’Neal
不仅把科比和神户牛肉一语双关,还点了一下奥尼尔和科比之间的beef,不愧是坎爷。
反观AR的歌词,他总能在隐喻的时候,加上很多奇思妙想。在他的新专辑《流行说唱》里,这样的趋势愈加明显。比如在《日常练习》里,他写道:
我随便画都是庵野秀明秀明
我随便画都是汤浅政明
我乱涂乱画都是今敏今敏
我打赌你没听过这些姓名
庵野秀明、汤浅政明、今敏都是动画史上的奇才,就这样,AR把自己和大师的名字们并列在了一起,写进了韵脚之中。
在这张专辑里的INTRO里还有这么一段:
跟猎豹和老虎 玩着猫和老鼠
这动物世界 不怜悯 OG
达尔文 不会管 谁是饶舌教父
四押和快嘴中,你很容就能理解到AR在讽刺一个什么样的现象。
在美国,大词汇量是很多rapper都很喜欢炫耀的东西,通过权威网站的调查,rapper们用过的单词,比莎士比亚还要多。参加过四六级考试的同学,就能理解同一个意思,在英文里可以用不同的高级词汇进行表达。
特朗普在发表讲话时,就从不会用那些政客们使用的拗口词语,如果你英文还OK,甚至你也能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也被视为他竞选成功的原因。
而中文由于特殊性,很难做出尝试,但AR依旧给了我们答案。除了上面的今敏、汤浅政明之外,在《日常练习》还有一句歌词是:“打电话去邀请蔡国强,在广州放个烟花,做我下张专辑封面。”
如果你不关注艺术圈,或者没看过《天梯》这一部纪录片,你很难知道蔡国强是一位著名的烟花艺术家。
蔡国强的烟花《天梯》
而AR真正让我起鸡皮疙瘩的,是《Punchline No.1》里的一句“做自己,营销我,不需要4C”。
4C营销理论是营销学的重要模型之一,非专业人士听到这里肯定会不明所以,而如果你对营销学有一定了解,则会会心一笑。我不知道AR是在哪里知道的这个词汇,但他把这个词写进了歌词里,实在太可怕了。
在接受音乐财经的采访时,AR表示自己想营造出一个rap nerd的形象,我对此深表赞同,我甚至觉得他快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美国人。
在2018年说唱哀鸿遍野之时,AR写过一首歌《消失的爱人》,把Hip-Hop比喻做爱人,写出了中文Hip-Hop的发展史。
而这首歌的伴奏,来自于Common的《I Used to Love H.E.R.》,Common是Kanye之前的芝加哥说唱大佬,同样也是我的认知中,最早的rap nerd。读过大学、玩爵士说唱,和黄金年代的rapper不太一样。
这首《I Used to Love H.E.R.》,曾经因为一段歌词,成功热闹过ICE CUBE,然后两人进行了一场beef,结果出人意料,书呆子Common用大量的双关语、隐喻,成功击败了冲出康普顿的Common。
这首《the bitch in yoo》,同样也是姆爷最喜欢的diss之一,这首歌甚至采样了当时已经和ICE CUBE闹翻的Eazy-E的一句“Bitch”。
我不知道Common对于AR有多大的影响,也不知道AR是否钟情于Jazz。不过在2015和2018这两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上,他都选择了Jazz,并做了足以让我们记住的歌。
在参加声聊时,AR和WES陈花了半个多小时,来聊哪里的聊西餐、汉堡、茶餐厅、咖啡味道更好。
这就能看出,不管是音乐还是生活上,AR都早已深深地陷入了Hip-Hop之中。
撰稿&排版 / 南京鸽子王图片 /来源于网络
本文标题:能把Wordplay玩到如此境界的,中文说唱或许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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